2019年的平安夜，30多位通過祥鵬航空公司招考的飛行學員逐一接到電話通知解約，并且沒有任何補償。他們在近一年的時間中經歷了面試、體檢、終審、政審等層層考驗，不少學員辭職、放棄讀研甚至離婚，誰知竟然眼巴巴地等到這樣的結果。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近日聯系祥鵬航空，希望了解該事件的具體原因，但一直沒有得到回復。據學員們反映，還有多家航空公司的學員也面臨解約危機。一位學員說：“飛行員是光鮮亮麗的職業，可是學員卻地位低下，極容易遭到公司粗暴對待，這種煎熬與孤獨對于希望成家立業、有一番作為的年輕人來說，非常難以承受。”
空等半年多
等到“巨大的招飛騙局”
小伍（化名）此前通過祥鵬航空公司自費飛行學員招考，近日得到電話通知解約。他在新浪微博中說：“在2019年海航大畢改飛行學員春招中，共有34位學員選擇了祥鵬航空，這其中不乏學歷優秀、原工作非常好的學員，有幾位放棄了原先國企穩定的工作，甚至其中有一位放棄了復旦大學研究生9月的開學，選擇了祥鵬航空，本以為這是選擇了光明的未來，可沒想到，等待我們的卻是12月24日平安夜的一通無理由辭退的電話。”
學員群里的聊天記錄顯示
其對航空公司的突然解約十分不滿
小伍告訴紫牛新聞記者說，2019年4月11日，他在海口通過了海航飛行學員終審面試。之后一直等到8月，海航通知他們可以選擇烏魯木齊航空、首都航空、祥鵬航空、長安航空及天津航空這五家海航的子公司，他選擇了祥鵬。
起初祥鵬的進度非常快，分配好公司的當天，老師就組建了學員群，并且通知了各項手續，還給每個人辦好了工號，同時不斷催促還未與原單位辦理離職手續的學員盡快辭職。很多學員為此辭掉工作、放棄讀研，從2019年6月份開始，就一直在家里等待，沉浸在期待入學的快樂中。
然而之后就出現不正常的現象。招飛老師曾經把上報給海航準備引進學員的公文以圖片的形式發到學員群，而且每個人都收到了入職郵件，上面寫的是9月6日去昆明報到，但令學員們非常疑惑的是在收到圖片后，招飛老師立即就在群里面說，不以郵件上的日期為準，報到日期延后，然后一直拖延。“誰也沒有料到，一場巨大的招飛騙局，正在等待我們。”
學員在微博上發的求助帖
在海航系五家接收自費飛行學員的公司中，祥鵬于去年11月底最先獲批5000萬元銀行貸款。貸款消息公布后，所有祥鵬航空的學員都以為一切即將開始。然而到了12月24日，祥鵬航空電話通知這批飛行學員“無理由直接勸退解約”。公司沒有給他們正式文件，沒有做出后續安排，也沒有任何補償。
貸款消息公布
小伍說，祥鵬在電話里稱公司因業務調整，目前積壓飛行學員太多，所以決定不要這批學員。但是學員們認為這個理由不充分，因為銀行已經批了5000萬元學費貸款，如果每名學員額度80萬，實際上可以滿足60多名學員的需求，公司并不需要出一分錢，學員完成培訓開始工作之后，用工資分期償還貸款。但是令學員們失望的是。“這種行為非常地傷我們的心，我們等了這么久，得到這么一個結果，所有人都不能接受。”
小伍接受紫牛新聞記者采訪
學員們認為，他們和祥鵬雖然還沒有簽署實際的合同，但是有大量的聊天記錄、郵件和短信，而且每個人都已經得到工號，實際上已經構成雇傭關系。
首次大規模招自費學員
曾經以為是機遇
學員們說，祥鵬這批自費學員一共有30多名，但算上整個海航系的招飛，總共有200多人。如此大規模招收自費學員，在國內是個創舉。
2019年3月31日，海南航空公司發布招聘自費飛行員的公告。這是國內航空公司首次大規模招聘自費學員。以前培訓費雖然也經常利用銀行貸款，不過一般是由航空公司承擔，自費學員非常少。這次招聘的對象也不是高中生或者大學在校生，而是針對已經大學畢業的人員，俗稱“大畢改”。
海航在公告中說，本次自費項目伴隨著年齡放寬的史無前例的福音，本科生上限可以到30周歲，研究生上限32周歲。自費學員服務期15年，不受終身合同制束縛。自費學員的學費由海航提供擔保，向銀行申請貸款，公司先墊付還款，學員以后從工資中慢慢扣除，不會有還款壓力。如果學員有能力，可以提前還款。如果學員因身體或技術原因遭到停飛，不能完成培訓，只需支付停飛前所發生的培訓費的10%，其余由公司承擔。
條件如此寬松，可能就是為了吸引更多人報名。不過胸懷飛行夢想的人還是很多，很快就有1000多人報名參加。通過嚴格的面試、筆試、背景審查等環節，最終有200多人成為幸運兒。
有人辭職，有人離婚，
這樣解約讓人崩潰
學員小羅（化名）在國企工作多年，他告訴紫牛新聞記者，飛行一直是自己的夢想。由于年齡在慢慢變大，眼看機會越來越少，看到海航招收自費學員的條件很寬松以后，不顧家人的反對報了名，千辛萬苦通過了層層考驗。
通過選拔后，海航讓各子公司上報招飛計劃，學員們再進行選擇。報出用人計劃的有首都航空、祥鵬航空、長安航空、烏魯木齊航空和天津航空，小羅說，當時大家真是爭先恐后，選到后以為夢想就要實現了。沒想到，之后全都遇到問題。
小羅說，最早出現不正常現象的是另一家航空公司。該公司先是通知無法進行貸款擔保，學員全部轉自費，愿意自己支付學費的人還是重新通過面試、筆試、心理測試等環節。這些變化遭到學員們的強烈反對，隨后幾日該公司修改了招飛政策，表示接收全部學員，提供三種模式：全自費、半自費、公司擔保貸款自費，而且中途如果被停飛需要賠償所有費用。絕大部分學員選擇了公司擔保貸款自費。之后學員提交了資料，繼續等待。
其他三家公司的學員已經等待了半年，還沒有任何消息。
小羅說，祥鵬在整個招飛過程還是比較積極的，他們30多人都以為“搶到”了好公司，然而從去年11月底開始，突然沒消息了，直到12月24日，他們突然接到解約電話。
小羅通過祥鵬的招飛之后沒有貿然辭職，但由于年齡因素，失去這次機會之后可能永遠也沒有機會當飛行員了。
學員小岳（化名）的處境更為窘迫，他在去年4月份通過體檢后，為了保持良好的身體條件和免去公司開證明的麻煩就辭了職。他想通過學飛改善家里的生活水平，但由于飛行培訓要離開家很久，妻子不同意他參加招飛，導致婚姻破裂。他現在沒有收入來源，壓力非常大。通過選拔之后，他還想著有機會挽回婚姻，現在祥鵬這樣解約，使他陷入崩潰。
多種困難同時存在
飛行員就業不易
航空公司的機型主要以波音和空客為主，由于操作方法不同，兩種機型的飛行員不能隨便混飛，專業性非常強。這批祥鵬學員曾經從郵件中得知會加入波音機隊，而波音公司的問題或許也影響到他們。
波音737MAX自2019年3月開始停飛，而波音737NG停產，很多航空公司的波音機隊遇到困難，無法引進新的中短程客機，影響到飛行學員的培養。
波音737MAX（資料圖）
海航旗下系列公司出現飛行學員招聘困難可能也和該公司的經營狀況有關。
另外，民航業近年來沒有新的發展，而前些年招收了大量學員，飛行學員大量積壓的現象在很多航空公司都存在。
不僅飛行學員供過于求，很多航空公司對于接收成熟的副駕駛和機長也不再積極，飛行員就業逐步進入嚴冬。
一位招飛專家告訴紫牛新聞記者，目前航空公司解約學員的情況比較多，祥鵬這批學員還沒有送往航校培訓，處在招聘階段，遭到解約。近年來還有學員已經在進行飛行培訓，甚至已經快結束培訓拿到證書，突然被公司解約。這些學員被積壓在航校里，如果找不到其他公司接收，飛行夢基本上就永遠破滅了。
民航飛行學員在招飛招聘市場中一直處于極度弱勢的地位。祥鵬這些學員連合同也沒有，很難保障自己的權益。學員即使已經簽訂培訓合同進入航校學習，遇到問題后航空公司經常也會以沒有簽訂正式入職合同，不算公司正式員工為由，拒絕承擔責任，類似事件近年來不斷發生。
學員們沒有犯錯
不理解也不接受解約
祥鵬的學員們希望，公司能夠以銀行貸款的方式對他們進行飛行培訓，畢竟貸款文件已經批下來了。大部分學員不想要賠償，只希望公司履行諾言，安排飛行培訓。他們表示，如果祥鵬無法履約，應該把這批學員退回總公司，給他們重新選擇的機會。
但是，學員們沒有得到任何答復。他們聯系海航總公司，海航表示不了解祥鵬解約這批學員的情況，聲稱只能向祥鵬反饋。
紫牛新聞記者按照祥鵬公司的要求發了采訪郵件，一直也沒有接到解答。
小伍說：“飛行員是個光鮮亮麗的職業，可是學員卻地位低下，極容易遭到公司粗暴對待，這種煎熬與孤獨對于希望成家立業、有一番作為的年輕人來說，非常難以承受。”
小羅說：“我們不理解，也不接受，為何一直積極催促學員離職、為何在離職后一直未能按照原先承諾辦理入學、為何有了貸款文件，銀行也表示愿意支持，祥鵬航空依舊做出這種無理由粗暴解約所有學員的決定，這對我們每個學員的內心都造成了巨大的傷害。我們還是希望海航能給我們重新選擇的機會。畢竟整個過程大家都沒有犯錯，都按照海航和祥鵬的安排做的。”
知名法律博主“邏格斯logics”告訴紫牛新聞記者，這批學員得到錄用通知，甚至還有了工號，雖然還沒有簽訂正式的勞動合同，不過勞動關系的訂立不是單純以書面勞動合同為準，雙方只要達成合意，就已經建立勞動關系。在這種情況下，一個電話解除關系，屬于非法行為。被解約者可以向法院起訴，要求公司繼續履行合約，或者給予合理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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